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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万英|父亲的爱
2023年6月16日 16:39 来源:中新网重庆

  父亲的爱,用温厚、朴实、善良、深沉等我能想到的褒义词评判,怎么都不为过。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勤勤恳恳、任劳任怨、踏踏实实地在人生路上迈着坚实的步伐。而今,86岁的父亲背已微驼,腰板不再挺阔,上下楼梯都要拉着扶手,但父亲对妻子、对子女、对亲人的爱却丝毫未减。

  父亲有一种爱叫友好睦邻

  父亲在左邻右舍、同事心中,是个吃得亏的人。记得小时候,我们和院子的小朋友发生摩擦,父亲总是不问青红皂白,批评教育自己的孩子,我们有时感到很委屈。长大了才明白,父亲那样做是为了和睦邻里关系,因为他知道小孩子的矛盾,一会儿就自己和好了。

  土地分户时,父亲是生产队的一个小组长。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,分田地时会产生很多矛盾。父亲负责的那组,村民却很开心。原来,父亲吃得亏,把良田沃土都分给别人,把贫瘠荒凉、靠天吃饭的田地留给了自己。完全靠天吃饭的山梁顶,离家最远、土地贫瘠、庄稼容易被偷的公路边田地,全是我们家的。虽然母亲颇有微词,但为了支持父亲,母亲只好认同。

  我家后门附近有股从大山巨石缝中流出的山泉,父亲出资请人修了一口水井,按理说是我家的私有财产。井水甘甜可口,四季长流。那时村里没通自来水,一到夏天,生产队其他水井都断流了,只有我家这口井还有水。来这口井挑水的人排起了长龙,从清早到晚上,络绎不绝。父亲说:“先让远处的人挑水,我们家离得近,提水很方便。”父亲在水井边放上长板凳、篾把扇或蒲扇,供大家坐着休息、解暑,有时还会舀几瓢井水放几颗糖精制成甜凉水给大家解渴。

  由于供不应求,夏天基本上都得下井舀水。父亲就让身材瘦小、行动敏捷的我下井去帮年龄大的大爷大娘舀水。听到大人们夸我,我就乐此不疲。而我们家要等到深更半夜挑水的人走完了,才下井舀水。我经常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父亲喊起来,双手撑着井沿进去,踩着脚蹬一步一步下到井底,一瓢一瓢舀进水桶。父亲站在井沿上打着手电筒给我照明,水装满了就递下提水钩让我勾牢水桶,他再提上去。

  父亲有一种爱叫孝亲温席

  父亲从小就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。1937年农历正月十八,父亲出生于王场长石板,是家里的长子。因家庭贫困,父亲6岁时被送到鱼池二姑婆家寄养,两年后被送往悦崃街上幺姑婆家寄养。父亲懂事勤快,深得姑婆们的喜爱。父亲9岁时回家,每天随奶奶披星戴月、早出晚归,犁田耙地。怕打湿唯一的裤子,他经常光腿下田,跟在水牛后边,掌着笨重的犁尾犁田。长年累月,父亲落下了老寒腿的病根。

  父亲读过私塾,读过初中,考上高中后因交不起学费五斗(即150斤)谷子而辍学。

  父亲知道家里艰难,没有半句怨言,开始跟煮酒的王师傅拜师学艺。在“窝子冲”煮酒时,父亲每个月薪酬15斤大米。他每天每顿从自己仅有的五钱米中省出一把儿,带回家给曾祖父熬“罐罐饭”(一种粥),直到曾祖父去世。

  我的爷爷60岁后就不再干农活。父亲作为长子带头给爷爷奶奶称(供应)粮食、菜油、猪肉等生活物资。爷爷奶奶住在我家隔壁,父亲每天起床,第一件事就是从水井提水将爷爷家的水缸灌满,再看看灶台前有没有柴火,母亲则在中午抽空洗衣服时到爷爷奶奶家看看有没有换洗的衣物。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,我们长大后只要在家,都会主动帮爷爷奶奶做家务。

  我上大一的时候爷爷走了,父亲怕耽误我的学业没有通知我,等寒假归来时,才知道爷爷已去世。听母亲说,爷爷走的时候,父亲守在身旁,见到爷爷咽气,父亲一下子瘫坐到地上,眼泪如断线的珠子,扑簌簌往下掉。

  奶奶逐渐老去,自己煮饭渐渐成问题。作为长子的父亲就带头让奶奶到三个儿子家里吃饭,一个月轮换一次。无论谁家来了客人,煮点好吃的,三家人都会把奶奶请去坐上席。

  2003年夏天,奶奶不幸摔倒,瘫痪在床。照顾瘫痪的老人很辛苦,二叔、幺叔主动提出三兄弟每5天轮流照顾,父亲体谅弟弟们各自家里有事情要忙,坚持自己带头先照顾一个月再轮换。就在父亲照顾奶奶恰好满月的当晚,奶奶拉着父亲的手说:“儿呐,我要走了,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。感谢你和玉祥(我母亲)照顾我这么久。你是个大孝子。”奶奶说完便安详离世。

  父亲对爷爷奶奶的孝顺,给我们树立了学习的好榜样。

  父亲有一种爱叫不离不弃

  1960年农历八月十六,父母经人介绍喜结良缘。他们没有山盟海誓,心里许诺要相濡以沫、不离不弃共度一生。

  母亲在生下我后第28天开始生病,头昏眼花,什么事情也干不了。家里的农活、三个孩子及生病的母亲,都靠父亲一个人打理。那时,父亲在乡政府食堂工作,每天早出晚归,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熬中药,然后给孩子们煮面条。母亲病情严重时,父亲背着我,牵着母亲到忠县、复兴、万州等地就医。披星戴月出门,暮色苍苍回家。那时交通不发达,出门都是步行,父亲脚上磨起了血泡,但他从未抱怨半句。

  有一年,母亲病得特别严重,父亲决定辞职回家照顾母亲。乡党委书记几次到我家给父亲做思想工作,希望他回去上班,允诺还可以给他转成在编职工,都被父亲婉拒。父亲说,工作丢了可以再找,人丢了,就再也没有了。儿时不懂,现在才明白,父亲对母亲的爱有多深啊!

  父亲带着母亲四处求医问药,给母亲熬中药熬破了好几个陶罐子。在父亲精心呵护下,母亲终于恢复健康。

  父母十分辛劳地把四个孩子拉扯大,供我们上学,日子虽然艰难,他们却从未红过脸、吵过架。期间,母亲两年、一年或半年就大病一场,父亲总是笑脸相迎,安抚宽慰,不离不弃。

  2014年,在孩子们劝说下,父母终于从老家搬到西沱镇,住在我先生单位分的房里。天晴时,父亲每天去广场锻炼身体,顺便带母亲去跳坝坝舞。我们有空的时候就去坐坐,唠唠家常,给他们做做饭,其乐融融。

  2021年,母亲的病情变得严重,有一段时间吃饭都要像哄小孩一样喂才吃一点。我心里十分担忧,生怕母亲有个三长两短,父亲一脸凝重,每天按我说的给母亲煮饭弄菜。虽然父亲没说,但我能明显感觉到父亲的担忧和不安。

  慢慢地,母亲生活自理能力越来越差,吃饭、吃药、洗头、洗澡完全要人照顾。父亲每天起床煮好早饭,喊母亲起床吃饭后,就去菜市场买菜。有时买的东西稍微重了点,父亲弄不动,就叫辆三轮车送回家。到楼下后,父亲再吃力地一点一点往家里搬。

  母亲的牙齿越来越少,大牙几乎脱光,父亲在地摊上做了假牙勉强可以将就,母亲用过几次都不合适也就不再折腾,吃饭就很成问题。看着父母生活越来越吃力,我几次提议请保姆给他们做饭,都被父亲拒绝。父亲幽默地笑着说:“我就是最好的保姆,没有谁能比我更好地照顾你妈妈了。”

  “我每顿吃药也要你爸爸烧热水、倒水、把药分好。洗澡、洗脚、盖被子,都是你爸爸弄。他自己也经常脚疼、腿疼得睡不着,半夜起来坐到天亮,却从不叫一声苦。”母亲絮絮叨叨,声音里充满感恩和无奈。父亲敦厚地笑着说:“年轻的时候我常常在外面,你照顾家庭,辛苦了。现在我不用出门了,你也老了,行动不便,就该我照顾你。不然怎么叫夫妻呢?你就安安心心过好每一天就行了。”逗得母亲笑了。

  父亲有一种爱叫舐犊情深

  小时候,父亲对我们的爱,如沐春风,关怀备至,含辛茹苦把我们四姊妹养大。长大后,父爱如山,父亲把对我们的爱隐藏在心底,虽然嘴上不说,行动和眼神中却透出浓浓的父爱。

  老家的房屋是父母一辈子的“业绩”,好不容易才建好,现在因多年未住人、年久失修而腐朽、垮塌。前些年政府实施宅基地复垦政策,我劝他们把宅基地复垦了,父母不同意。”后来父亲又提议给房子弄个钢棚来遮风挡雨。我和其他姊妹都不同意,认为没有价值,而且风险大。为这事,父亲很久不给我好脸色看。最后,父亲终于答应不弄了,主要是缘于对子女深沉的爱,因为他不想给子女留后患。

  前不久,我回家看望父母。他们又提出每年给我们家2500元的房租费。我和先生曾多次表明不需要。这次,我笑着说:“父母住子女的房子,根本不需要付房租。姐姐上次回来也说了,给不给房租费,要等你们百年归世后,四姊妹一起决定。”没想到,父亲听了决绝地说:“这个房租,是我和你妈妈的心意,不能老是亏待你们夫妻。我每年都会把钱存到银行里。这笔钱,我和你妈决定了只能给你们,谁也别想来分。我们决定了就作数,哪个也无权干涉。”看父亲生气了,我赶紧岔开话题。

  那次回家,我又提议给父母请保姆。父亲说:“你不要请保姆,只要我还能动,我照顾你妈妈就行了。”最后,我提出让子女轮流回来照顾。父亲考虑到孩子们各自家庭实际情况,坚决不认同子女耽误工作来照顾父母的提议。父亲说:“等将来我实在动不了了,你们再回来照顾吧。”

  父亲的话饱含了诸多无奈和对孩子们深沉的理解、包容和厚爱。虽然父亲已是高龄老人,但他不愿意给子女添麻烦,凡事都想自己竭尽全力担当,不要请保姆,不要子女回来照顾。如今,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,让他们安享晚年。

  作者简介:汪万英,重庆市石柱县西沱中学高级教师,石柱县政协委员;重庆散文学会、重庆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。作品散见《散文家》《重庆晚报》《重庆法治报》《中山日报》等媒体。

【编辑:陈佳欣】